【欧洲智库观察】贺之杲、王婧滢：协同合作还是单独行动？ ——2021年后的跨大西洋关系选择与战略
贺之杲，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
王婧滢，清华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
导言
美国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美国德国马歇尔基金会（The German Marsall Fund of the United States）、赫尔穆特·施密特联邦总理基金会（Bundeskanzler-Helmut-Schmidt-Stiftung）10月6日联合发布关于跨大西洋关系未来走向的报告。该报告团队包括14名欧美专家，并涉及150多名各领域欧美专家学者的访谈。报告的核心思想是内外部挑战需要欧美协同合作。从内部来看，六成的美国人和近一半的欧洲人对其民主运作方式感到不满，认为他们的政府没有解决正面临的重大关切问题；从外部来看，威胁不仅包括新冠疫情和经济衰退，还涉及威胁人类生存的气候变化，拥有自己的政治价值观和地缘战略利益、且经济体量占优的中国，多样化的新安全威胁，以及加速的技术竞争。所有这些问题都超越国界，无法依靠单边方式来应对，必须通过国际合作才能解决。
鉴于美国和欧洲面临威胁其生活的挑战，该报告从应对疫情、经济复苏、气候变化、中国议题、技术、安全等六个议题提出相关建议。
一、新冠及未来流行病的应对
欧洲和美国应对新冠疫情行动缓慢、存在短板，并且充满民族主义色彩。当国内对医疗用品的需求增加时，欧盟委员会对销往美国的医疗设备实行限制；美国宣布脱离世卫组织，限制向欧盟出口个人防护类和其他医疗设备。同时，尽管科学家已经开始疫苗研发，但各国并没有就其成本的分担达成协议，关于疫苗的全球分配也没有达成共识。
对此提出以下建议：
1.确保公平的疫情治疗权利：建立全球防治流行病基金，并资助医疗资源的大规模分配与快速分配，包括疫苗及治疗方案等。
2.联合资助防治未来流行病的疫苗：鼓励疫苗开发，采取联合供资、监管协调、合作研究开发等措施，制定预先采购协议，并为生物制造基础设施和供应链提供政府资金。
3.建立跨大西洋的医疗设备与药品存储机制：定期报告各国生产能力、国内需求、库存以及关键医疗设备和用品的进出口情况，同时联合储存医疗用品、设备和药品。
4.停止医疗设备和用品的保护主义：取消针对医疗用品和设备的出口禁令、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并购买国家所需。
5.强化世卫组织的地位：改革和加强世卫组织的独立性和财政状况。
6.共同准备应对下一次大流行病：制定流行病理论和战略，界定流行病，起草早期遏制和缓解疫情的备选方案，并详细说明如何共同管理全球蔓延趋势下的疫情；建立联合快速反应医疗队，以迅速评估威胁的程度和所需的应对；增强全球预警体系。
二、经济复苏和转型：就业、增长、贸易
新冠疫情带来停业停工与贸易下降，使欧洲与美国市场陷入严重衰退。重振经济需要重建公众的安全感以及对未来的希望，并且在协作努力的基础上建立更具弹性的增长模式，以更可持续和更公平的方式促进增长、就业和国际贸易。
对此提出以下建议：
1.共同协调经济复苏工作：在减少经济刺激与政府对企业的干预方面密切合作，避免竞争摩擦；深化反垄断政策合作；协调对外国投资的筛选和审查。
2.振兴跨大西洋数字市场：将数字经济置于未来市场的核心；对信息基础设施和新技术进行监管和投资，以建立深度一体化的数字市场；重新谈判已失效的美国-欧盟隐私护盾。
3.创建绿色和蓝色跨大西洋供应链：使原本的区域供应链拥有更大的多样性和复原力，涉及医疗用品、能源等多方面。
4.限制金融单边武器化：当针对第三国的单方面金融制裁会对同盟成员产生不利影响时，应对该种行为加以限制，或要求提前磋商。
5.解决数字税和企业税收纠纷：针对数字税和国际公司税收进行审慎商议；着重打击破坏公众信心的洗钱行为及其他腐败金融交易。
6.重振世界贸易组织：包括赋予新任总干事和秘书处的动议权，改革争端解决机制，商定防御性贸易补救办法，发起更多的多边协定，启动关于国家农业补贴的多边谈判等。
三、气候变化：共同的生存危机
美国与欧盟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的行动过于缓慢，甚至有所倒退。《巴黎协定》签署之后，温室气体排放仍在2019年达到了历史最高纪录。同时，美国废除了对灯泡的能源效率要求，降低了石油和天然气设施的甲烷排放标准，并提出减少新建燃煤发电厂的标准。
对此，民众感到担忧。三分之二的美国民众认为政府在减缓全球变暖的影响方面做得太少。百分之九十的欧洲人认为气候变化是一个严重的问题。由此，世界各国领导人被要求采取更紧迫的行动。
对此提出以下建议：
1.加强《巴黎协定》的气候承诺：美国不应退出《巴黎协定》；增强已有气候承诺，在2025年履行新的国际义务，以实现到2050年实现温室气体“净零排放”的目标。
2.将应对气候变化纳入经济复苏的考量：将一大部分疫情相关的经济复苏资金用于减缓和适应气候变化的投资；削减并最终取消对化石燃料的补贴；制定碳排放标准和征税的共同办法。
3.促进地方性的气候合作：城市及其他地方性实体应加强与非国家行为体和私营部门的合作，包括分享电网脱碳的经验和目标，提高建筑物的能源效率，最大限度地利用公共交通和环境友好的生活模式等。
4.支持发展中国家的可再生能源和气候敏感农业的研发：领导国际金融机构，鼓励新的借贷模式，增加外国援助以帮助发展中国家完成《巴黎协定》的承诺；敦促中国、日本和韩国等主要煤炭经济国家停止在世界各地的煤炭投资；资助研究、开发和部署抗旱作物、节水灌溉基础设施和区域节水项目。
5.鼓励对金融部门进行气候压力测试：确保银行、投资公司和保险公司计算并披露其与气候有关的风险；将气候变化预测纳入压力测试，以确保金融机构为气候变化相关损失做好准备。
6.制定可交互使用的绿色技术标准：为包括电池、太阳能电池板在内的绿色技术制定可交互使用的行业标准，以扩大其市场。
四、中国：共同的竞争者
中国是一个不断增长的市场，是投资资本和技术的来源。此外，报告还指出，“中国是经济和技术的竞争对手，是一个潜在的军事和环境破坏者，也是挑战跨大西洋价值观和人权规范的欧美系统性竞争对手。”
由于利益分歧，欧美在应对中国时面临合作障碍。欧洲对中国市场的出口依赖大于美国，而美国在亚洲负有安全责任，但欧洲没有这份责任。新冠疫情前，民意调查显示，欧洲对中国的不满主要是出于对人权议题的担忧，而美国的不满则来自对中国经济竞争的担忧。美国和欧洲在处理中国问题的优先事项上存在分歧。欧洲各国政府更愿意以多边方式与中国打交道，而美国政府则支持双边主义。欧美更密切的合作协调需要同时将这些共同利益与不同利益纳入考量的政策。
对此提出以下建议：
1.在对华经济关系中追求互惠：在处理中国议题时，以机会对等为原则，涉及的领域包括市场准入、投资、保护知识产权、西方记者待遇以及西方非政府组织在中国的运行。
2.针对中国，成立副总统级工作组：建立一个高级别跨大西洋工作组，分享情报、共同规划，并做好应对由中国带来的经济、政治和战略挑战的准备。
3.提出人权联合阵线：在处理中国对人权的威胁方面形成统一战线，包括要求欧美在华投资完全透明，禁止进口在新疆和其他地方用强迫劳动制造的产品等。
4.对抗中国在发展中国家的影响：通过提供政治、经济和技术援助来对抗中国在第三国的影响，为基础设施项目开发替代融资机制，降低发展中国家对中国资本的依赖与参与“一带一路”建设的意愿。
5.合作筛查来自中国的影响：筛选中国投资项目、审视中国与西方大学和智库的联系、审查欧美大学的孔子学院和中国研究人员，以及为在欧美注册的中国媒体设立标准。
五、技术领导力
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技术博弈的主要参与者，并有望在未来发挥更大的作用。美国和欧洲都没有能力或资源独自赢得这场竞争。
在与中国的技术竞争中，欧洲和美国的技术领导野心掩盖了中国目前的优势。全球研发支出中，欧洲约占五分之一，美国约占四分之一。但中国在研发方面的支出已经超过了任何一个欧洲国家。如果目前的趋势保持不变，中国将在未来十年内将超过美国。中国市场的规模和潜力也对美国和欧洲未来的技术领导提出了挑战。
对此提出以下建议：
1.共同支持新兴技术研发：共同为跨大西洋科技伙伴关系提供更多的财政和监管激励，在竞争前首先发起合作，包括人工智能和数据科学、先进半导体、基因组学和合成生物学等领域。
2.领导国际标准制定：重申欧美在国际标准制定机构中的领导地位，并共同发展和相互承认彼此与新技术有关的标准。
3.促进技术合作关系：制定有针对性的税收激励和投资计划，以促进美国和欧洲新技术集群之间更密切的联系。
4.更新出口控制：更新《瓦森纳协定》（Wassenaar Arrangement）的技术出口控制条款，将包括人工智能、机器人、3D打印、量子计算、半导体制造设备、监控设备以及其他具有重大国家安全价值的新兴和基础技术项目纳入其中。
5.援助发展中国家的数字建设：建立数字发展基金，帮助亚非拉国家购买诺基亚或爱立信宽带技术，使中国无法通过华为获取技术和收集数据；提供技术援助，以制定法律框架，确保所有权及隐私保护的公开透明。
6.创建新兴技术的法律和道德标准：共同制定关于人工智能、合成生物学和其他新技术的道德和法律标准，并在风险评估和管理方面采取合作。
六、共同威胁环境中的安全
欧洲与美国的联盟遭受着外部与内部的挑战。外部来看，包括俄罗斯在克里米亚的行为，以及利用虚假信息运动破坏民主进程；中国在过去十年中大幅增加军费开支，以及在南海的行为；伊朗试图发展核武器和运载导弹；恐怖组织正在积极破坏萨赫勒地区的稳定；利比亚内战和叙利亚动乱可能带来新的难民浪潮；网络攻击对信息基础设施产生日益严重的威胁。内部来看，则包括希腊和土耳其之间的东地中海紧张局势升级；土耳其与法国分别支持利比亚内部不同阵营。
美国的相对经济实力正在减弱，需要更加关注在亚洲的安全和经济利益，无法继续像过去那样对欧洲提供同样程度的支持。北约的欧洲成员国以及欧盟需要为欧洲及其周边地区的安全承担更大的责任。跨大西洋联盟需要重新界定其使命和作用。
对此提出以下建议：
1.关注防务现代化：对应对未来安全威胁所需的武装力量、现代化装备、基础设施和指挥结构进行投资；美国应该承担对盟友的责任，并认可在欧洲保持强大可信的美国军事力量存在的重要性；北约成员国应协调防务开支，优先考虑现代化新装备的研究和发展。
2.整合防务采购：允许欧洲防务企业更多地进入美国武器市场，并同意非欧盟成员的北约成员国参与欧盟赞助的军事能力计划，包括永久结构性合作和欧洲防务基金。
3.重新启动军备控制：与俄罗斯合作，延长《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至2026年；与俄罗斯就非战略核武器和核能力导弹进行谈判；美国应重新加入“开放天空”协议。
4.制定针对俄罗斯的联合方针：确定与俄罗斯再次接触的规范、目标和时间，并明确阐明为达成此种行为，莫斯科所需完成的先决条件。
5.重建与伊朗的关系：如果伊朗完全遵守原协议，美国应重新加入“联合全面行动计划”；与多国合作强化协议架构，并与德黑兰就导弹、反恐、反冲突、人权和囚犯交换开始对话。
6.联合打击网络攻击：发展新的理论和技术，打击日益频繁的网络攻击；合作打击其他国家对民主的恶意干涉。
7.增强欧洲及周边地区的稳定：美国应支持欧洲各国政府在安全和人道主义方面的引领作用，强化欧洲在中东的存在；针对来自非洲和中东的移民管理，开展联合战略规划。
报告来源：Together or Alone? Choices and Strategies for Transatlantic Relations for 2021 and Beyond, The German Marshall Fund of the United States, October 6, 2020
文字编辑：齐天骄
技术支持：高葛
签发：陈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