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娟：走向败落的法国中产阶级
在法国，中产阶级占社会群体的大多数，尽管他们不是最富裕的，但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生活安全感，对未来充满希望，并扮演着代表社会进步的角色。但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法国中产阶级的境遇变得越来越糟。社会学家路易·舍维尔在近著《败落的中产阶级》中表示：中产阶级面临着败落。 随着上世纪80年代法国经济增长速度逐步放缓，失业问题日趋严重，法国中产阶级的发展强势下挫，部分中产者的地位越来越不稳定。近年来金融危机的强烈打击，更使中产阶级遭到重创。属于这一阶层的人们普遍出现一种焦虑心态，对未来不再充满信心。不少人甚至感到“身份倒退”，对未来不确定的焦虑情绪在中产阶级中蔓延。自1980年以来，工薪阶层的年净平均收入（考虑到通货膨胀）增长不到0.5%[1]，增长极为缓慢。OCDE对家庭（分为三个等级）的实际收入变化进行了分析，其中20%的贫民阶层和20%的富裕阶层在1990年中旬至2005年中旬收入增长均为10%, 而中间阶层只为8%[2]。根据INSEE[3]近期的《工作与工资》调查显示，高级管理者和工人均享受着0.5%的工资增长，而中等职业者和普通雇员的工资却为-0.1%的负增长[4]。
根据法国政策创新基金会于2010年底的调查结果，大部分的法国中产阶级都表示他们的生活状态大不如前，希望能够通过减少赋税来提高收入。
工作的不稳定以及失业现象不仅仅是贫民阶层面临的问题，对中产阶级也是巨大的担忧和隐患。而金融危机更是让就业变得更加严峻。
目前，法国失业率已达9%，上层中产阶级的失业率为7%，下层为上层的2倍，达到14%[5]。从数据来看，中产阶级的情况不算太糟。但是，中产阶级和贫民阶层的差距已经越来越小。 根据CREDOC[6]的调查，富裕阶层，中产阶层和贫民阶层中认为受到失业威胁的比率为11%，13%和15%[7]。 在日常消费方面，强制性开支占据很大的比例，给中产阶级带来了很大的生活压力。强制性开支是指每月偿还的贷款、各种税收、保险、房租、水电、煤气等无法缩减的开支。根据法国生活条件观察与研究中心社会学家比戈的调查结果显示：1979年“强制性开支”平均占法国中产阶级下层月支出的21%，但是到2009年时，这一比例已升至38%；对中产阶级上层而言，强制性开支的比例也在这段时间内从20%升至32%；而对于富裕阶层，这一支出的比例仅增长了7个点。 中产阶级已经没有足够的剩余来支付其他的消费，比如度假、娱乐、穿衣、汽车和家居设施等，生活质量严重下降。另外，金融危机之后，购房条件也变得越来越苛刻：银行对个人购房申请贷款的条件审查十分严格，且不再延长贷款期限，贷款利率也有所增加。对于低收入者和中产阶级而言，这些使得购房变得更加不可实现。自1989年至今，中产阶级中拥有独立住房的人群减少了8%。 在存款、人生保险、可动资产和不动资产等方面，高，中，低收入者的差距也在不断拉大。 但是，法国生活条件观察与研究中心认为：法国中产阶级远未达到衰败的地步，从1980年至今，中产阶级群体依然不断扩大。人口比例从1981年的48%升至2004年的52%[8]。即便是在今天，自认为是中产阶级的人群仍占人口比重的65%[9]。 巴黎圣丹尼第八大学的社会学教授赛尔·博斯克与法国生活条件观察与研究中心持同样地态度。他认为，败落并没有首先触及到中产阶级，中产阶级后代身份的倒退也不能作为这一阶层败落的理由。法国社会学家路易·肖维尔则认为，中产阶级的确面临着身份倒退的危险，尤其是新一代的沉沦。而这也是中产阶级真正的危机所在。 尽管在中产阶级败落问题上有不同看法，但是中产阶级境遇的下降是不可否认的。生活水平与其他阶级相比较，法国中产阶级的增长是最缓慢的，而且工资的增长速度远低于生活所需消费的增长。诚然，失业、高房价、高物价、未来的不确定性更多的触及着底层人民，但是问题的关键在于：底层人民的问题是长期存在的，而如今的中产阶级却面临着与底层人民同样地问题，曾经的优势已经不明显。他们与底层人民的差距远远小于他们与上等阶层的差距。如果说中产阶级的没落还为时过早，但已是大势所趋，他们面临着越来越多的不确定性。 中产阶级的颓势势必会对法国社会造成一定影响：社会两极分化日趋严重，贫富差距进一步拉大。如今处于忧虑中的中产阶级已无法向社会传播积极向上的心态，相反他们的忧虑很可能成为整个社会的梦魇。从社会消费水平上看，由于经济方面的不稳定，中产阶级节衣缩食，会造成整体购买力的下降。这一阶层的危机可能导致经济复苏后继乏力，并有陷经济于长期低迷的危险。 中产阶级往往有着强烈的政治参与意识，希求从政治上保护自己的财富或提升自己社会地位的愿望十分强烈[10]。但是如果愿望落空，有可能出现偏离曾经所支持的温和派政党，选择投靠极端政党的异化现象。中产阶级实际上就是那些拥有少量财产而又想成为独立阶级的商人、机械师、农场主等小资产阶级的人们，他们“提倡一种承认私有财产、利润和竞争的制度，但其基础又与（大）资本主义的构想完全不同，中产阶级”从一开始就反对“大企业”，或者大资本 。他们的经济不安全感，使其希望国家保护他们免遭大资产阶级的挤压。但是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就很有可能出现政治上的转变。目前，法国正面临2012年总统大选，法国中产阶级对现状的不满，尤其是对全球化和移民问题的反对，很有可能会投票庞勒领导的极右翼政党。根据法国政策创新基金会的《法国中产阶级的投票》报告也证明，由于社会党的态度无法让中产阶级感到满意，现在的中产阶级已不再信任曾经一度支持的社会党。在2010年的地区选举中，仅有2/5的中产阶级支持该党，而在以往的投票选举中，中产阶级对其的支持率至少占50%。很多学者分析，极度失望、对未来充满担忧的中产阶级极有可能会选择极端的，激进派政党。与此同时，各党派也会利用中产阶级在选举中的重要性，抓住其软肋，承诺有利于中产阶级的政策，以获得2012年大选的筹码。[1]路易·肖维尔，《les classes moyennes a la derive》，Seuil, Paris, 2006。
[2] OCDE：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数据来源于OCDE于2008所做调查。
[3] INSEE：法国统计及经济研究所。
[4] INSEE, < Emploi et salaries>，2011.
[5] CREDOC，<enquête sur les conditions de vie et les aspirations des Français>, juin 2008 .
[6] CREDOC, 法国生活条件观察与研究中心
[7] CREDOC，<enquête sur les conditions de vie et les aspirations des Français>, juin 2008 .
[8] SOFRES, Etat de l’opinion, 1996, Paris, Le seuil, p. 175 ; CEVIPOF, Panel électoral français, 2002
[9] Fondapol, < enquête sur la France des classes moyennes>, october 2010.
[10] （美）赛缪斯·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第264-27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