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仲平:多维视角下欧洲研究的发展与创新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欧洲区域一体化建设和发展带动了世界各国对于欧洲地区整体与全面的研究。近几十年来,中国学术界对于欧洲的研究一直既重视具体国别又重视欧洲整体。随着中国和中东欧地区合作的加强、双方共建“一带一路”的推进,又吸引了国内很多研究机构和高校对中东欧地区的关注。2022年区域国别学被确立为一级学科后,国内关于欧洲区域和国别的研究迎来高质量发展期。
国内欧洲研究的概况
以历史的视角研究欧洲大国,曾经是国内欧洲研究的重点。对于英国、法国和德国的历史研究在国内学术界占据十分重要的地位。目前,对于欧洲重要国别的研究已经不再限于历史学领域。研究者分别从政治、经济、文化、社会、法律以及国际关系等不同学科和视角对英、法、德等大国展开深入的研究。例如,从政治学或国际关系的视角来研究英国,可以使得人们对英国某个方面的认识更加深入。在国内不少研究机构中,对欧洲的国别研究分散在以学科为基础的不同的研究室。以法国研究为例,有的法国研究者在欧洲社会文化研究室,有的在欧洲政治研究室或欧洲经济研究室。区域国别学一级学科的设立,对我国的区域国别研究产生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区域国别学的一个重要特征是整体性和综合性,这就要求不受现有学科壁垒的束缚,努力实现不同学科的交叉,以帮助人们形成对对象国和地区更加完整和准确的认识,并能够培养出区域国别领域的通才。目前,国内包括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洲研究所、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研究所、同济大学德国研究中心,以及以复旦大学为代表的一批高校都具有专门研究欧洲的专业人才队伍。
就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以下简称“欧洲研究所”)而言,在1981年成立之初便采取“国别+区域”相结合的方式设立研究室,当时设有英国与西欧研究室、法国与南欧研究室、德国与北欧研究室等。之后,欧洲研究所又逐渐转向以学科为基础建立研究室,先后成立了欧洲经济研究室、欧洲政治研究室、欧洲社会文化研究室、欧盟法研究室、欧洲国际关系研究室、中东欧研究室。近年来,随着新型交叉学科日益受到重视,欧洲研究所又对相关科室进行调整优化,新设欧洲历史研究室、欧洲大国与战略研究室。其中,中东欧研究室和新成立的欧洲大国与战略研究室是典型的由不同学科背景研究者所组成的。2024年以来,根据区域国别研究的实际需要,欧洲研究所正在着手创建法国研究中心、英国研究中心、德国研究中心,以及西欧研究中心、南欧研究中心、北欧研究中心等。这些研究中心已经或正在以课题组的名义积极推出系列研究成果。
关于英法德和欧洲全局问题的研究
近年来,关于英国的研究,国内很多学者聚焦于英国脱欧及其影响。2016年的英国脱欧公投通常被认为是与同年特朗普在美国大选中获胜并列的“黑天鹅事件”,英国由此陷入持续不断的政治动荡之中。虽然英国政府提出了旨在加强英国全球影响力的所谓“全球英国”战略,但事实上脱欧后英国的影响力已经减弱。随着工党在2024年大选中获胜,英国将改善与欧盟的关系,但与其他大国包括中国的关系如何发展还有待进一步跟踪观察。
法国的政党格局和政治生态演进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重点。从2017年马克龙作为一匹黑马首次在总统大选中获胜到2024年欧洲议会选举、法国极右翼政党国民联盟大胜,以及之后马克龙宣布提前举行立法选举,均可以看出法国政治和社会等诸多方面的深刻变化。
学术界对德国的研究则集中在德国的经济、政治以及战略变化等方面。近年来,欧洲地缘政治的巨大变化不仅对德国制造业产生了强烈冲击,而且对德国战略文化也产生了深刻影响。在“时代转折”的新世界观驱动下,德国开启了也许是自二战以来最大的外交与防务战略转型。未来德国在欧洲安全中的作用尤其值得研究。
对于整体的欧洲来说,欧洲一体化、欧洲安全,欧洲与美国、俄罗斯、中国的关系,欧洲极右翼民粹主义势力崛起,以及欧洲的经济安全战略等都是国内学术界研究的重点问题。欧洲一体化是战后欧洲发展的主旋律,但自世纪之交欧元诞生、欧盟东扩以来,特别是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欧洲一体化无论是深化还是扩大均遭遇很大阻力。欧洲很多国家经济低迷不振,非法移民等问题日益突出,引起民众强烈不满,为极端主义思潮滋生和发展提供了土壤。而各国以极右翼为代表的民粹主义政党的兴起则对欧洲一体化发展十分不利。民粹主义政党均主张本国至上和本国利益优先,普遍反对欧盟扩大和一体化深化。
与此同时,安全问题也日渐成为欧洲国家关注的头等大事。现在欧洲人普遍有安全危机意识。究其原因,一方面无疑是地区内重大地缘政治变化引起的,另一方面也与美国国内政治变化有着重要联系。对此,欧洲加强共同防务建设、实现战略自主的共识是否会扩大仍有待观察。此外,欧洲与美国、俄罗斯的关系将如何展开互动,也是值得学术界持续深入探究的议题。欧美关系正处在一个重大调整期,2024年美国大选的结果将对欧美关系产生深刻的影响,跨大西洋同盟关系也将再次经受考验。
欧洲的经济安全战略虽然并不公开针对任何国家,但事实上对中欧关系已经产生了消极影响。2023年以来,所谓“去风险、降依赖、不脱钩”已成为欧盟对华政策的主基调。但需要指出的是,尽管存在分歧和矛盾,中欧不脱钩的意愿并未改变。无论在经贸领域还是在应对全球性挑战方面,中欧仍具有广阔的合作空间。
加强区域国别研究大有可为
新中国成立后,我国与外部世界关系的关键词是“平等”和“独立”。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和外部世界的关系进入了第二个时期。这个阶段的关键词是“参与”和“合作”。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和外部世界的关系又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我们在坚持平等、独立、合作的同时开始主动塑造世界,积极引领世界。一方面把中国自己的事情办好,另一方面给世界提供更多的全球公共产品。共建“一带一路”倡议、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等,都是我们给世界提供的中国主张、中国方案、中国智慧。总之,在中国国际地位稳步提升、国家利益不断延伸、全球挑战日益加剧的背景下,中国的研究机构和高校研究中心责无旁贷,区域国别研究愈益紧迫和重要。
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提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是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强国建设、民族复兴伟业的关键时期。全会再次明确了到2035年我国将基本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到本世纪中叶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目标。在全面深化改革、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新征程上,区域国别研究大有可为。
首先,应高度重视区域国别学学科建设。作为新确立的一级学科,区域国别学与其他学科紧密相关,如何体现自身的学科特性?学术界需要在学科理论和方法论上展开讨论和思考。其次,必须聚焦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不断提高服务中央决策的能力水平。区域国别研究的发展与中国国家发展紧密相关,实用性也就成为区域国别学的一大特征。因此,区域国别研究必须以问题为导向,紧扣当下现实问题,积极服务中央和国家决策。就中国的欧洲研究而言,需要特别重视欧盟、欧洲国家的内政外交,尤其是欧盟及欧洲各国出台的外交与安全战略文件、对华政策文件,深入分析这些文件的内容、出台的背景和战略考量,并提出相关的对策建议。以问题为导向还意味着需要重视具有重大影响的战略性问题,包括大国关系、重点国家的大选、新政府的上台等问题。一场大选、一位新领导人的上台,一个新政府的组成往往会引起这个国家的内政外交包括对华政策的重大调整和变化,因此必须深入研究。再次,需要加强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的深度融合。一方面,政策研究离不开基础研究做支撑。没有大量的基础研究、一手资料以及不同学科知识和方法的交叉,撰写的政策咨询报告就难有说服力。另一方面,政府决策的现实需要又为基础研究提供了很好的选题,有利于推动基础研究不断发展。最后,需要做好国内调研与国际交流相结合,积极组织和利用好各类国内国际学术研讨会,大力推动研究人员赴对象国开展在地化研究。
作者简介:冯仲平,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所长、研究员。
文章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4年8月22日。已获得作者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