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荷兰执政联盟在移民政策上存在“难以调和”的分歧，第四届吕特内阁于2023年7月倒台，导致原定于2025年的议会二院大选不得已提前至本月22日举行。选战现已进入白热化阶段。右翼在选前民调中占主导地位，而首次参加竞选的反建制新政党“新社会契约党”有望成为议会最大党。但是，荷兰组阁之路仍充满不确定性。 

　　一、2023年荷兰议会二院大选及其背景 

　　荷兰议会由一院（参议院）和二院（众议院）组成。二院的主要职责是立法和监督内阁执政。根据荷兰选举法，若非提前大选，二院选举每四年于3月举行，届时选出议员并组建新内阁。二院共有150个席位，议员按比例代表制通过直接普选产生，任期四年。荷兰党派众多，历史上不曾出现过单个党派获得议会半数以上席位的情形。历届内阁都是由两至五个政党联合组成。通常情况下，赢得议席最多的政党在新政府组阁过程中拥有主动优势，可联合其他党派以达到二院半数以上席位并上台执政。 

　　本次选举共有26个政党参加角逐。根据10月底民调，排在前12的政党是自由民主人民党（VVD）、新社会契约党（NSC）、绿党—工党联盟（GL-PvdA）、自由党（PVV）、农民—公民运动党（BBB）、六六民主党（D66）、动物党（PvdD）、基督教民主呼吁党（CDA）、社会党（SP）、民主论坛党（FvD）、基督教联盟（CU）和欧洲党荷兰支部（Volt）。其中，新社会契约党成为本届大选的焦点。该党由知名保守派政客、以揭露政治丑闻著称的奥姆茨格特（Pieter Omtzigt）于2023年8月正式创立。他在第三届吕特政府因儿童保育津贴事件而倒台的过程中起到了关键作用。然而，政府倒台后却由相同的政党重组了第四届吕特内阁，迫使奥姆茨格特于2021年6月脱离作为执政党之一的基督教民主呼吁党，成为独立议员。这一背景赋予奥姆茨格特“反建制”的形象，使左翼至右翼各党派的选民对其青睐有加。此外，该党的崛起有其社会背景。经济不景气、失业率攀升，以及政府的无能助长了广大中下层民众的不满和失望。奥姆茨格特利用这种不满，打出民族主义的旗号，将攻击的矛头指向治理体系、外国移民和欧洲一体化。 

　　二、选前民调结果及其释放的信号 

　　根据民调，新政党呈压倒性优势，而第四届吕特内阁的VVD、CDA、D66和CU的席位大幅下降。现拥有15席的CDA仅获得4席，D66席位从24席降至7席，VVD席位从34席降至28席，CU席位从5席减至4席（见表1）。相比之下，新社会契约党获得27席、工党—绿党联盟20席、自由党18席、农民—公民运动党12席，其他各党派席位不足10个。NSC成立之前，右翼党派VVD、BBB、PVV、加尔文派新教政党（SGP）和正确答案党（JA21）共可获得71至78席，而76席是获得议会多数席位的最低要求，所以彼时组建右翼内阁是可能的。现在五党席位降至55至59席，因此不太可能组建完全的右翼执政联盟。 

　　目前，VVD、NSC和GL-PvdA在民调中领先。这意味着它们有望在组阁过程中占据优势。NSC已暗示在社会问题上与GL-PvdA合作，在移民问题上与VVD合作，但明确排除与极右翼PVV合作，而BBB明确表示优先与NSC组阁。VVD主张欧盟承担更重要的地缘政治角色，但在移民政策上持强硬态度，并有意成立右倾执政联盟。她也是主要政党中唯一不排斥与极右翼PVV合作的领导人。D66有意与GL-PvdA合作，与VVD组建右倾执政联盟，与NSC组成疑欧阵线，但不愿与BBB和PVV组阁。因此，从民调和各党派初步的表态来看，NSC、VVD、GL-PvdA和BBB有望组阁，但最终取决于选举后各党派在关键议题上的协调与妥协程度。尽管如此，民调结果已能反映出一些问题。 

　　第一，国内政治环境发生变化。与2021年大选时期相比，荷兰国内政治格局已发生了深刻变化。现拥有议会一席的农民—公民运动党在各省和参议院取得了重大进展，新社会契约党首次参选，绿党—工党联盟首次联合竞选，而六六民主党和基督教民主呼吁党却正在失去选民的青睐。同时，选民关注的议题亦有变化。在2021年和2017年竞选活动中，分别有20%和35%的选民十分关心教育问题。如今，气候、住房、减贫和难民等事关社会保障的议题成为焦点。 

　　第二，荷兰选民期待新变化。新政党的民意支持率有所上升，而看守内阁政党的支持率大幅下滑，表明选民对看守政府大失所望，并寄希望于新政党带来新变化。事实上，奥姆茨格特在尚未宣布成立NSC时就拥有较高支持率，这也印证了选民期待新变化的迫切心理。加之他有意彻底改革国家治理体系，成功“圈粉”各政党的众多选民，后者把奥姆茨格特看做“倾听民众意见的政治文化的体现”。 

　　第三，右翼政党在民调中占主导，但呈分裂状态。算上NSC，右翼阵营预计将赢得90席。但是，NSC公开拒绝与极右翼自由党和主张“脱欧”的民主论坛党进行组阁，导致右翼势力对NSC的支持率下降，这也降低了组建中右翼政府的概率。相反，NSC有意将重心向中间转移。此外，右翼虽然持续占主导地位，但它面临的最大政策挑战是平衡两个相互矛盾的需求：一方面选民要求解决住房危机等重大问题，另一方面国务委员会要求收紧扩张性财政政策。这一矛盾将会是组阁谈判的重要内容。 

　　第四，选民的政治偏好与其教育水平密切相关。目前，中低学历人群倾向于选择NSC（20%)、PVV (17%) 和 VVD（14%）。2023 年 6 月，该群体中24%的人有意支持BBB，但这一比例现已降至9%。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支持绿党—工党联盟（27%）、VVD（20%），而 NSC的支持率仅为13%，PVV为5%，BBB为4%。 

　　三、主要政党的政策倾向 

　　第一，反对进一步的欧洲一体化。新社会契约党誓言反对进一步的欧洲一体化，并在必要时将放弃欧盟的部分政策。其竞选计划明确指出，NSC不主张“更加紧密的联盟”，支持荷兰采取坚定而现实的立场，反对侵蚀国家主权的政策，拒绝欧盟联合借款和发行欧债，呼吁欧洲央行停止其资产购买计划，并要求从2027年起制定“适度的”欧盟预算且不增加成员国的预算贡献。事实上，在预算问题上，NSC与部分欧盟成员国具有共识，后者曾反对欧委会和欧洲议会于今年年初提出的增加多年期财政框架预算的提案。然而，该党虽然主张成员国捍卫其金融主权，但也承认强化欧盟层面的合作有助于降低成员国对第三方关键资源的依赖，并在全球范围内为欧洲企业创造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 

　　第二，改革治理体系，捍卫国家立法主权。奥姆茨格特表示，当务之急是彻底改革国家治理体系。否则，各类问题会层出不穷。他也呼吁引入一种法律机制，保障政府在欧盟立法提案上进行投票时充分尊重本国议会的意见。如果欧盟某些立法提案因支持率不足或可操作性成本过高而出现分歧，新社会契约党将致力于与志同道合的欧盟国家组建“否决少数派”以阻止立法进程。该党威胁称，若无法组建“否决少数派”，那么荷兰将脱欧或不参与任何新的立法进程。 

　　第三，支持北约，反对建立欧洲军队。新社会契约党相信北约对欧洲防务至关重要，并认为欧洲国家需在北约框架下承担更多的共同责任，但是反对建立欧洲联合军队，并指出议会对荷兰参与军事任务拥有最终决定权。同时，该党认为荷兰在法律上有义务满足国内生产总值的2% 的北约军费开支，主张继续向乌克兰提供军事、经济和人道主义援助。 

　　第四，实行更严格的移民政策。2023年10月底，众议院通过一项修正案以降低可免税的工资比例。根据荷兰的税收优惠裁决，高技术移民工资的30%可免税。2019年，荷政府将该政策的最长有效期从8年缩至5年。奥姆茨格特有意进一步缩短有效期：从2024年1月1日起，该政策仍将最多适用5年，但30%的免税比例只能持续20个月，而后20%和10%的免税比例各占20个月。同样地，基督教民主呼吁党和自由民主人民党均主张限制劳工和难民数量，提倡与邻国实行相同而严格的移民政策，减少招收国际生。此外，针对不符合避难要求的移民，VVD、NSC、GL-PvdA,、PVV和BBB等主要政党都支持实施严格的遣返政策。 

　　第五，左翼和右翼各党派均关注社会保障问题。自由民主人民党表示要帮助那些努力工作却勉强维持生计的人。绿党—工党联盟竞选计划旨在恢复信心、提高社会保障和建立强大的欧洲。它希望将最低时薪由12欧元提至16欧元，提倡非高峰时段出行的“公共交通气候票”，停止化石能源补贴，引入“百万富翁税”为扶贫、最低工资和中低收入群体的收入买单，同时主张市场力量退出医疗保健、公共住房、公共交通和儿童保育领域，降低中低收入人群的工资税。此外，CDA等其他政党也主张提高最低工资。 

　　结语 

　　由于各党派在过去半年民调中的支持率相对稳定，所以选举结果或并无太大悬念。整体上荷兰新一届政府将会支持欧洲一体化进程，但也会继续坚持荷兰在财政主权和移民政策上的保守态度。目前，各党派的竞选计划并未突显对外政策，但相对认可欧盟的国际角色。新社会契约党强调欧盟应对中国等大国的能力，民主论坛党强调欧盟在中欧贸易不平衡和去风险问题上的作用，基督教联盟强调欧盟在建立公平贸易规则中的角色，六六民主党强调欧盟在价值观外交方面的引领等。此外，尽管几乎所有政党都承认中国作为贸易伙伴的重要性，但也认为中国对欧洲经济、安全、民主和社会具有风险。显然，它们在“去风险”问题上大概率会与欧盟持同样立场。但鉴于右翼阵营的分裂及其对政策取向的影响，组阁将会比选举结果更为关键。因此，持续关注组阁进程，有助于中荷及中欧合作走向的研判。 　  

　　作者简介：郎加泽仁，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所马克思主义与欧洲文明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校对：齐天骄 

　　审核：刘作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