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0月31日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吉迪恩•拉赫曼
如果一个人1914年出生在利沃夫,1992年去世,一生中一直在这个城市生活,那么这个人一生中已经在5个不同的国家中生活过了。1914年,利沃夫(Lviv)还叫伦贝格(Lemberg),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到1919年,这个城市已成为波兰的一部分,名称也变成了利沃夫(Lwow);1941年,这个城市被德国占领;1945年后,这个城市被并入苏联;然后,在1991年,这个城市又成为新独立的乌克兰的一部分。
这些变化的发生大多伴随着战争和流血。正因如此,不久前的那个消息才会引发轩然大波,该消息称,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几年前曾向当时的波兰总理唐纳德•图斯克(Donald Tusk)建议,应再次瓜分乌克兰,东部的领土归俄罗斯,利沃夫和西部的其他领土归波兰。
有关各方都表示否认并出面澄清,普京与图斯克那次对话的具体情况随之变得扑朔迷离,的确,就连那次对话是否真的发生过也成了一个谜。但瓜分乌克兰的构想引发了公愤,这本身仍然很能说明问题,因为这揭示出,对于欧陆版图再次遭到重划的可能性及其必将带来的种种危险,欧洲感到深切和有理由的恐惧。
俄罗斯今年强行吞并了克里米亚(不过整个过程基本上没有流血),意味着对乌克兰的瓜分在某种意义上已经开始。自那以后,已有数千人在乌克兰东部的战斗中丧生,该地区如今已局部由俄罗斯支持的分裂主义者控制。即便乌克兰不久前举行了选举,但分裂主义者控制区域的选民无法投票。
在欧盟(EU)内部,有重量级人物敦促乌克兰人“接受现实”。他们建议乌克兰人专注于搞好仍然在自己控制范围内的大部分国土,而不要试图通过打一场旷日持久、又不可能成功的战争以求赢回东部的所有国土,然后不得不重建那些沦为废墟的城市。乌克兰人可以声称俄罗斯对那些区域的控制是不合法的。但他们应接受这一现实。
这是对领土被瓜分的“现实主义”看法。但还有一些重量级人物认为,即便是有策略地接受可以用武力重划欧洲的版图,也是个灾难性的错误。
刚刚卸任的前瑞典外交大臣卡尔•比尔特(Carl Bildt)直言道:“欧洲的版图或多或少都是用鲜血划成的,在这个过程欧洲经历了几个世纪的血腥冲突。”他认为,允许重划欧洲版图,无异于鼓励“鲜血再次横流”。
最明显的风险在于,俄罗斯将再次搬出它用来证明吞并克里米亚有理的那个理由,即这些土地在历史上和文化上都属于俄罗斯,并用这个理由来占领如今已被克里姆林宫习惯性地称为“新俄罗斯”(Novorossiya)的乌克兰约四分之一国土。这块区域包含了乌克兰的全部海岸线,失去海岸线将严重削弱作为一个国家的乌克兰。
如果对乌克兰的瓜分真正开始,其他国家或许也会忍不住加入。在某些欧盟国家素有“小巴尔干的普京”之称的匈牙利总理维克托•欧尔班(Viktor Orban)已明确表示,他认为匈牙利在一战后失去了三分之二的国土是个悲剧。一些曾经属于匈牙利的土地如今有的在乌克兰境内,有的在斯洛伐克、塞尔维亚或罗马尼亚境内。如果乌克兰真的开始分裂,就连波兰都可能有人忍不住想要收回利沃夫。
尽管德国政府常常被批对俄罗斯太软弱,但德国政府特别坚定地主张禁止谈论一切重划欧洲版图的话题。直到1970年,德国才放弃对二战后被划归波兰和俄罗斯的领土的主权要求。那些区域与德国文化的亲近程度,至少不亚于克里米亚与俄罗斯文化的亲近程度。比如说,现在为俄罗斯飞地的加里宁格勒,曾经叫柯尼斯堡,是普鲁士的首都,也是伟大的德国哲学家伊曼纽尔•康德(Immanuel Kant)的故乡。
正是康德提出,判断一种行为是否道德,方法之一就是假设这种行为成为“普遍规律”,看看会发生什么。换句话说就是,“假设每个人都这么干,会怎样?”这一定律解释了为何接受俄罗斯吞并乌克兰部分领土貌似务实,但实则非常危险。如果欧洲再次允许各国以历史或民族为由,开始对邻国的某些领土要求主权,整个欧洲大陆将陷入动荡。
俄罗斯方面辩称,实际上是西方开启了这一危险的进程,因为北约(Nato)在1999年介入科索沃战争,随后在2008年承认科索沃为独立国家。
科索沃独立的过程确实仍有争议,即便在欧盟内部也是如此。但跟克里米亚不同的是,科索沃并没有被某个邻国吞并,而是作为前南斯拉夫的一个省争取独立。在整个过程中,塞尔维亚和科索沃之间的边界没有变化。此外,科索沃战争是在南斯拉夫解体后多年战乱的背景下发生的。
然而,上世纪90年代的巴尔干战争在一种意义上对乌克兰仍有借鉴意义,那就是,巴尔干战争揭示出,一旦欧洲版图开始破碎,场面会变得多么血腥。
译者/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