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后,恐怖分子被陆续抓捕、击毙,后续审讯逐步展开,更多的事件细节得以明晰:此次系列恐袭由一个12人团伙实施,成员多为摩洛哥籍或摩洛哥裔西班牙人;主谋约40岁,2015年以来一直以伊玛目身份在里波尔镇清真寺工作,并在此期间蛊惑了其它嫌犯。据称,他与策划2004年马德里“3·11”列车爆炸案的恐怖分子有联系,去年还曾到过比利时。该恐怖团伙本欲制造爆炸物摧毁圣家族大教堂等目标,却不慎于16号晚间引爆了据点储藏的煤气罐,炸死了两名成员。之后才被迫改以汽车冲撞方式于17日仓促发动袭击。这不幸中的万幸,或可解释为什么恐嫌袭击时所穿的都是伪造的爆炸背心。
“历史不会重复自己,但会押着相同的韵脚”。这次恐袭在成员构成、目标选择和作案手法等方面,与此前发生在法国、比利时、德国和英国等地的袭击有不少相似之处,不能不让人回想起这些惨痛记忆。其一,暴恐分子以20岁左右的年轻移民后裔为主,他们多处在社会底层,对境遇不满又无处宣泄、易受蛊惑。而团伙中总会存在一个或多个煽动者,他们很可能是恐怖组织在欧洲蛰居、潜伏的“休眠细胞”,善于以宗教名义,阴谋串联、暗地指挥直至促成悲剧。其二,袭击依旧针对人群密集的软目标,且多数目标都有鲜明象征意义。本次若爆炸物制成,则巴塞罗那圣家族大教堂、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诺坎普体育场恐在劫难逃。其三,爆炸、刀砍、枪击和驾驶大型车辆冲撞、碾压行人等恐袭方式广泛传播、被反复模仿;在一次袭击的过程中综合使用多种手法,谋求造成最大杀伤成为新趋势。
当然,最让人忧虑的相似点,莫过于欧洲恐袭威胁的“本土化”形势。相对于外部输入式袭击,“本土化”恐袭的诸多特点使其更难被防范:首先,袭击者多为本地居民,日常生活及行为方式与普通人无异;加上穆斯林社群具相对独立、排他特性,外界对其中个别人的极端化倾向进行早期侦知和防范十分困难,而即便察觉蛛丝马迹,调查也易受到亲友包庇的阻挠。其次,多数受到激进意识形态洗脑的个体,并未直接接受境外极端势力的组织领导,行动也不遵循外部的策划和指令,自发性、独立性极强。再次,多数恐袭团伙“立地成型”,规模小、行动快,调用资金、作案工具等资源较少,很难被及时发觉。最后,这类袭击通常突发性极强,暴徒悍不畏死,进行无差别杀戮,给反恐部门的处置带来极大挑战。
“本土化”恐袭在欧洲快速扩散,有其深刻的内外诱因。一方面,当前欧洲面对的外部安全环境十分恶劣且在短期内难有改观。第一,“伊斯兰国”败局将至,衰颓过程中极力四散“圣战”火种。有报告称,返回欧洲的外国“圣战者”已逾千人。其不甘失败,必然谋划、发动更多恐袭以宣示报复和存在。第二,欧洲难民危机继续发酵,新老移民地位边缘、文化疏离,在日渐高涨的反移民声浪中,与当地社群矛盾加剧,给极端思想扩散以新土壤。第三,欧陆各国安防能力参差不齐,且申根协定国间人员往来极为方便;总体比较欧美反恐能力,又呈现美强欧弱的局面。这导致恐袭的“挤出效应”叠加“洼地效应”,使欧洲诸国轮番受袭、恐患难绝。
另一方面,西班牙国内形势是外因发挥作用的根本。此次恐袭的实施者多来自摩洛哥。历史上,西班牙曾殖民统治摩洛哥部分地区,并在后者独立后仍据有休达、梅利利亚两块飞地。两国隔地中海与直布罗陀海峡相望,传统联系与便利的地理条件,使摩洛哥成为西班牙国内穆斯林移民的主要来源国。这些移民及其后裔,与其它穆斯林移民一样,生活十分困窘:他们就业压力大,经济地位低下;与主流社会缺乏互动,在2004年马德里爆炸案后愈加受到偏见与歧视;缺乏公民权,政治参与度不高;教育发展缓慢,宗教实践困难重重;同时,非法穆斯林移民数量近来不断攀升,青少年问题也更加突出。此类处境无疑加大了该群体的离心倾向。再加上加泰罗尼亚地区自治已久,早有独立图谋,甚至已决定今年10月1日进行独立公投——这也进一步给不同族群的融合共处增大了难度。
由此看来,“本土化”恐袭、特别是其要害的“激进化”问题,并非朝夕之功可轻易解决。这不仅是因为其关涉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诸方面问题,盘根错节、久病难愈;更是因为“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去激进化”,也就是对人的思想进行引导与监督、防范和改变,不靠细致入微,持久不懈的综合工程则很难达成。考虑到“人权和安全”这对固有冲突在现实反恐举措中的时时掣肘,摆在西班牙政府面前的道路必然十分曲折难行。
本次恐袭距2004年马德里爆炸案发已逾12年。12年的平静足以证明西班牙反恐的成效和努力。而未能防止这次袭击,无论是当局疏于戒备还是“本土化”恐袭无孔不入使然,都警示人们:与恐怖主义的搏斗,仍需千方百计、久久为功。
(来源:瞭望,2017年第35期)
http://www.ciis.org.cn/chinese/2017-08/29/content_3910336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