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据媒体报道,在与法国外长勒德里昂进行了一次“非常有建设性的电话会谈”后,土耳其外交部长恰武什奥卢表示,尽管土耳其与法国因若干问题导致双方关系持续紧张,但“如果法国是真诚的”,土耳其准备与法国实现关系正常化。可以看出,恰武什奥卢的表态意味着土法关系有可能出现转机。
矛盾重重的土法关系
众所周知,在过去的一年中,土耳其与法国之间可谓矛盾不断。如在东地中海油气资源主导权问题上,法国支持希腊和塞浦路斯,指责土耳其派船只在东地中海有争议海域勘探天然气和石油。在纳卡冲突中,土耳其支持阿塞拜疆。法国总统马克龙认为,土耳其的姿态帮阿塞拜疆解除了军事解决纳卡问题的顾虑,这让法国难以接受。另外,在法国国内发生恐袭并导致多人伤亡后,法国政府加大了对宗教极端主义的打击力度,而此举引发土耳其总统埃尔多安不满,称马克龙应接受“精神检查”,并呼吁抵制法国商品。对此法国方面则予以了批驳,并紧急召回了驻土耳其大使。
除了以上这类突发事件,土法的交恶也有着更为深层的原因。1923年土耳其共和国成立后,就开始脱亚入欧,希望以欧洲国家为蓝本,创建繁荣强大的新土耳其。长期以来,土耳其都试图加入欧盟,成为欧洲的一部分,并为之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却始终难获欧洲的青睐。现任总统埃尔多安上台后,开始主张独立自主发展,注重突出土耳其的历史传统及其在区域事务中的引领作用,并不强调“欧洲化”和融入欧盟。而以法国为首的欧盟一向将自由、民主和人权奉为圭臬。特别是2016年7月15日,土耳其爆发未遂军事政变,随后大量反对派人士被捕。2017年土耳其举行修宪公投,将政治体制由议会制改为总统制,让总统埃尔多安统揽实权有了宪法基础,这些在欧盟看来是民主的倒退,不符合欧盟倡导的政治标准。
利益权衡下的合作空间
内外因结合,导致土耳其与法国之间颇有些“积重难返”的意味,但其实两国在很多领域仍然有着合作的空间。
首先在难民问题上,土耳其的态度至关重要。叙利亚战争爆发以来,大规模叙利亚难民经土耳其逃往欧洲。前几年接纳大量的叙利亚难民给欧洲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和社会的族群对立,也让法国等欧洲国家消耗了大量的财政资源。同时,由于在移民申根机制下,难民可以在成员国之间自由流动,于是给恐怖分子混入难民中以可乘之机,为此后一连串恐袭案的发生埋下了祸根。而一些难民由于生活所迫,也会参与非法活动,影响社会治安环境。据统计,目前土耳其境内仍有350万叙利亚难民,如果土耳其“开闸放水”,欧盟将没有能力抵挡如此大量的难民涌入。依据国际法的相关规定,禁止将难民遣返到可能面对迫害或酷刑的国家,所以欧盟不能将叙利亚难民遣返至尚处于内战中的叙利亚。因此在先前的多次博弈中,土耳其往往以难民作为手段向欧洲国家施压。
其次,由于占据优越的地理位置,近年来土耳其能源战略地位得到了很大提升,如欧盟委员会提出的南部天然气走廊的重要战略中,跨安纳托利亚天然气管线(简称TANAP)、跨亚德里亚海天然气管线(简称TAP)以及土耳其—希腊—意大利互联管道(简称ITGI)都要经过土耳其的领土。其中TANAP以及TAP对于把阿塞拜疆等地的天然气运往欧洲市场具有重要战略作用。而在当地时间2021年1月1日,俄罗斯方面宣布称即日起将通过“土耳其溪”正式向塞尔维亚以及波黑供应天然气。“土耳其溪”项目是俄罗斯向土耳其及欧洲南部输送天然气的管道项目,从俄罗斯阿纳帕经黑海海底至土耳其基伊科伊,其海底两条管线均长930公里,一条连接土耳其本地天然气网络,另一条延伸至欧洲地区。明显的是,欧洲如果希望能够“气顺”,就有必要和土耳其搞好关系。
最后,与俄罗斯的关系也导致欧洲对于土耳其无法舍弃。尽管欧盟对俄政策与美国并不完全一致,但欧俄双方在欧洲安全、价值观和对原苏联地区国家政策方面存在重大分歧。2020年,由于俄反对派领袖纳瓦尔内中毒事件,德俄关系急转直下,德国对俄态度迅速转冷。12月17日,欧盟正式实施此前欧盟峰会做出的延长对俄经济制裁6个月的决定。再加上随着拜登继任美国总统,有消息称欧美双方试图重塑因特朗普执政而受损的跨大西洋同盟关系,因此未来俄欧关系很难好转。而土耳其是北约的重要合作伙伴,不仅因其地理位置重要,特别是与伊拉克、伊朗和叙利亚接壤,还因其是北约29个成员国中拥有第二大军队的国家,可以说土耳其的走向关乎整个中东局势。在未遂军事政变后,土耳其开始与俄罗斯不断走近,在一些地区事务中两国步调逐渐趋于一致,在多个公开场合也共同露面发声。特别是土耳其不顾美国的反对,最终从俄罗斯引入了S400防空系统,更是让欧洲担心不已,而且近日土耳其国防工业局局长伊斯梅尔·德米尔表示,土耳其愿意在技术转让的条件下从俄罗斯购买第二批S-400防空导弹系统。因此在法国等欧洲国家看来,继续排斥土耳其会进一步将其推到俄罗斯这个最大地缘政治对手的身边。
大国博弈后的战略选择
对于土耳其来说,虽然对欧洲各国的强硬姿态令自己“扬眉吐气”,但是随之而来的损失也是不容忽视的。
如在经济领域,自2011年“阿拉伯之春”以来,土耳其开始执行主动介入地区事务的“积极进取”战略,在多个战略方向四处出击,频繁参与地区斗争、直面大国对抗。这些举措在“立威”的同时,也让土耳其背上了沉重的经济包袱。2018年,由于国际外交和政治原因,美国宣布对土耳其内政部长和司法部长实施制裁,大幅提高土耳其钢铁和铝产品的进口税,已经导致当时的土耳其汇率遭受过一次重创。而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冲击下,全球经济出现大衰退,土耳其原本脆弱的经济再次遭遇到困难。2020年初以来,土耳其里拉贬值将近30%,为应对货币急剧贬值,土耳其当局不得不更换央行行长和财政部长,并放宽了对土耳其银行的掉期限制,试图稳定汇率市场,但总体看效果并不明显。在2020年第二季度,土耳其GDP年度下降近10%,工业生产下降了16.5%,金融和保险活动损失了27.8%,服务业(包括旅游业)下降了25%,为过去15年中最低。目前土耳其很多民众的经济状况已经非常糟糕,只能靠信贷维持,2020年基本食物的价格和2019相比增长了近两倍,至少300万人因新冠肺炎疫情丢掉了工作。据土耳其官方数据,该国每天有3万人感染新冠肺炎,卫生系统濒临崩溃。而欧盟在土耳其拥有大量经济利益,欧盟是土耳其最大投资方,在土耳其的投资占其所有外来投资的75%,两者关系的持续走低无疑会让土耳其经济形势“雪上加霜”。
另外,美土交恶同样让土耳其受创不轻。虽然美国重视与土耳其的关系,但是土耳其执意引进S-400还是让美国举起了制裁的“大棒”。在决定把绝大部分F-35战斗机的供应链从土耳其撤出后,2020年12月14日美国国务院又宣布将根据《以制裁反击美国敌人法》(CAATSA)对土耳其国防工业局(SSB)实施制裁,一同遭到制裁的还包括SSB局长伊斯梅尔·德米尔(Ismail Demir)在内的四名SSB官员。制裁措施包括禁止向转让给SSB的任何产品或技术授予特定的美国出口许可和授权,禁止美国金融机构向SSB提供总额超过1000万美元的贷款或信贷,对SSB相关人员实施在美资产冻结和签证限制等。明显的是,美国对于土耳其的制裁已经开始落到实处,尽管华盛顿的处罚轻于预期,但这也让土耳其感受到了切实的压力,对此土耳其国防部长呼吁美国重新开始有关谈判,并敦促华盛顿解除制裁和威胁。
再如,土俄虽然现阶段大致保持和睦,但在诸如纳卡、利比亚、叙利亚等问题中,两国分歧仍然存在。所以从长远角度出发,土耳其也需要在各方之间取得平衡,以拓展自身的战略空间。
在多方因素考虑之下,土耳其与法国等欧洲国家都会意识到双方存在改善关系的客观必要。而此次恰武什奥卢强调,法国和土耳其一直在制定一项“行动计划”,以实现双边关系正常化,并补充称与欧盟27个成员国的整体关系将受益于“更好的氛围”。综上可以看出,在2021年土耳其与法国等欧洲国家的关系可能会出现转折。
(作者系远望智库特约研究员、察哈尔学会研究员、中国指挥与控制学会会员)
http://www.cssn.cn/gjgxx/gj_bwsf/202102/t20210202_5309507.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