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日，斯洛文尼亚以略显尴尬的方式接任欧盟轮值主席国。在上届主席国葡萄牙向斯洛文尼亚进行交接的仪式上，欧盟委员会副主席蒂默曼斯拒绝与斯总理扬沙合影,这一举动被认为是扬沙与欧盟长期以来矛盾的缩影和延续。这是斯洛文尼亚第二次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但其炮制的“主席国议程”并未引起足够重视，该国的“政治转向”及与欧盟的关系问题则成为关注焦点。 

　　2021年7月6日，斯洛文尼亚总理扬沙在法国斯特拉斯堡举行的欧洲议会全体会议上发言。 

　　从欧盟“优等生”到“麻烦制造者”   

　　斯洛文尼亚2004年加入欧盟后，与欧盟机构相安无事。2007年斯洛文尼亚加入欧元区，成为首位采纳欧元的欧盟新成员国。只是在2020年扬沙第三次出任总理后，斯洛文尼亚与欧盟关系出现问题。有欧洲观察家称，斯洛文尼亚早已不再是欧盟新成员国中的“优等生”，而是正在步匈牙利、波兰的后尘，成为新的“麻烦制造者”。甚至有人称斯洛文尼亚正在“欧尔班化”（注：欧尔班是匈牙利现任总统，其执政方式被认为是“强人政治回归”）。对此，欧盟感到“忧心忡忡”。扬沙领导的斯洛文尼亚民主党、匈牙利执政党青民盟和波兰执政党法律与公正党，都具有民粹主义、本土主义和传统主义色彩。三者在意识形态上的亲近逐渐在行为上得到体现。比如，与匈牙利青民盟亲近的企业家在斯洛文尼亚民主党控制的媒体中进行了大量投资。今年3月，匈牙利执政党青民盟退出欧洲人民党议会党团，扬沙暗示斯洛文尼亚民主党也可能退出。在2020年围绕欧盟复苏基金的辨论中，匈牙利坚持基金的分配不应当与法治状况挂钩，斯洛文尼亚也不出意外地支持匈牙利的立场。围绕匈牙利限制未成年人获得同性恋相关信息权的法律争议，欧盟国家中只有波兰和斯洛文尼亚支持匈牙利。 

　　对面来自欧盟多方的指责，扬沙称斯洛文尼亚加入欧盟后受到欧盟委员会的粗暴对待，重申“我们不是殖民地。我们不是欧盟的二等成员”。他强调“欧盟汇聚了具有不同传统、不同文化的国家。这些差异需要获得重视和尊重”。针对欧盟与波兰关于欧盟法和成员国法律孰轻孰重的争议，扬沙强调欧盟法高于成员国法律，但是欧盟法并不高于成员国宪法。欧盟机构无权向成员国强加任何违反成员国宪法的决定。斯洛文尼亚反对欧盟干预中欧国家内部事务，扬沙强调“将虚构的欧洲价值强加给中欧将导致欧盟的解体”，“没有中欧的欧盟不是欧盟——它将只是一个空壳”。  

　　“政治转向”推手——扬沙其人   

　　斯洛文尼亚的“政治转向”与现任总理扬沙有关。亚内兹·扬沙生于1958年，是斯洛文尼亚政坛传奇人物。在南斯拉夫时期，扬沙是一个异见分子，1988年曾因“泄露军事机密”被判刑。在斯洛文尼亚独立进程中，他曾任国防部长，参加了“十日战争”。1993年起，扬沙担任斯洛文尼亚社会民主联盟（后更名为斯洛文尼亚民主党）主席。扬沙曾在2004～2008年、2012～2013年两度担任斯总理。2014年扬沙因“接受芬兰军火公司贿赂”受审并锒铛入狱。2020年1月，斯洛文尼亚总理沙雷茨宣布辞职，3月扬沙再次出任总理。 

　　在政治上，扬沙认为，从“社会主义多民族的南斯拉夫”到“独立的斯洛文尼亚”的转轨尚未完成，需要建立“第二共和国”。扬沙从不掩饰对斯司法体制的批评，他认为斯洛文尼亚独立后没有进行“政治清查”，前政权“侵犯人权”的法官仍在位，一些罪犯仍逍遥法外，并且在司法体制的作用下，斯洛文尼亚“政治转型”中形成了保护精英特权的体制。这样的立场和态度一定程度上决定了扬沙的政治生涯充满斗争。扬沙对独立机构、法院、媒体毫不吝惜动用强硬手段，他还试图修改媒体法，将公共媒体的拨款转向亲扬沙的私人媒体。有媒体报道称扬沙曾威胁斯洛文尼亚通讯社，称要冻结对该通讯社的拨款。 

　　独立30年来，斯洛文尼亚民主党日益成为右翼民粹主义的代言人，在2018年议会选举中反移民成为该党的主要主张。扬沙视特朗普为榜样，2020年11月4日在美国选举计票工作尚未结束时就率先承认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同特朗普一样，扬沙也是推特的忠诚用户，他时常利用推特发布信息攻击对手，因此被揶揄为“推特元帅”。不仅如此，特朗普憎恨的“深层国家”（注：特朗普及其支持者认为，一个与外交、军事、情报相关的权势集团长期控制着美国，不仅把美国带上错误的道路，损害美国人的利益，还试图颠覆特朗普政权）被斯洛文尼亚民主党起草的《捍卫斯洛文尼亚国家的宪法基础》文件正式列为对手。扬沙还将其与宪法法院之间的冲突归结为“深层国家”的影响。斯洛文尼亚宪法法院不断指出扬沙政府提交议会法律的违宪之处，扬沙则声称这是宪法法院的阴谋，因为宪法法院成员中包括欧足联主席亚历山大·切费林的兄弟罗克·切费林博士，而切费林家族是“深层国家”的基本支柱之一。 

　　斯洛文尼亚的政治转向是其独立后出现的新现象，这一转向能走多远尚难预料。不同于匈牙利青民盟和波兰法律与公正党，斯洛文尼亚民主党从未获得议会多数，需要与其他政党组成执政联盟。2020年12月，斯洛文尼亚退休者民主党退出联合政府，以抗议斯洛文尼亚的“欧尔班化”。在野党也不会放任扬沙推动的政治转向，议长佐尔契奇明确表示“不希望我国效仿匈牙利模式”。此外，斯洛文尼亚的政治转向无疑将加剧与欧盟的冲突。正如斯洛文尼亚著名媒体人布里斯基所言，斯洛文尼亚正处于一个重要的转折点，“我们的未来将取决于未来几年事态的发展。我们必须决定我们想要什么——是一个新鲜、创新、勇敢和社会公正的斯洛文尼亚，还是一个在未来30年里受困于过去精神的国家”。 

　　作者简介：孔田平，中国社会科学院欧洲研究所研究员。

　　文章来源：《世界知识》2021年第19期。已获得作者授权。